秦枫：中国在伊朗抢滩成功

▲1月23日，国家主席习近平同伊朗总统鲁哈尼在德黑兰萨德阿巴德王宫举行会谈。这是会谈前，习近平主席出席鲁哈尼总统举行的隆重欢迎仪式。新华社记者 王晔 摄

        2015年7月，伊朗核问题全面协议达成之后，嗅觉灵敏的来自欧洲、韩国、日本的各大企业、商社、商团机构都来德黑兰考察探路。所有人都坚信，伊朗在解禁之后，一切都会有改变。

        伊朗急需大量海外资金恢复经济。而2016年1月16日，制裁解除后第一个到访伊朗的就是中国国家元首。这点踩的太准了吧。多年来，对于中东地区，中国采取远远旁观，恪守谨慎原则，根本不愿意捅这个蚂蜂窝。因为看到太多无意义的地区战争和域外大国挑拨的乱局。那么这次，在伊朗井喷式发展的节点，中国来了。

        伊朗总统鲁哈尼说：“我们不会忘记在制裁期间帮助过我们的朋友。”伊朗和美国的深度不互信是绝对不会在短期内改变的。最直接的例子就是：虽然解禁了三十多年的经济封锁和制裁，但是人质放出后，美国立刻翻脸，又对伊朗进行小规模经济制裁，其中包括中国珠海一家销售精炼油给伊朗的公司。

▲秦枫在德黑兰。来源：秦枫微博

        写这篇文章时，国家主席习近平2016年的首访结束回到北京，我还闲逛在德黑兰街头，看一看这个在西方记者眼中需要逃离的城市。今年1月第一个星期，看到沙特和伊朗断交，心里拔凉拔凉，以为预定的中东行“又去不成了”。于是放弃，跑到台湾采访选举。然而我没有想到，一向谨慎对待中东局势的中国，竟然决定去闯蚂蜂窝。闯蚂蜂窝，不被蛰且?到鲜蜜，这是需要高度智慧的。太值得采访的大事!于是我飞奔回北京，特急签证，冲到德黑兰。

        作为伊朗解除制裁以后，第一个来到伊朗的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的大国元首，习主席不到20小时的伊朗行，抢滩成功。中国获得长期收获：双方签署了17个协议文本，在此不一一列举，选几项意义重大的稍作介绍：

        1.政治文件，关于共同推进“一带一路”建设的谅解备忘录。(波斯帝国与中国的交往似乎不用多说了吧，自古有之，连绵至今，“一带一路”岂能少了伊朗的参与？)

        2.贸易协定：未来十年，双方贸易额达到6000亿美元。(2014年，双边贸易额为520亿美元。2015年，下降了至少10%，因为原油价格大跌。)

        3.能源项目：众所周知，伊朗是原油储备丰富的国家，是世界第四大产油国，烃(碳氢化合物)储存量世界前五名。中国是伊朗最大的石油进口国，中国过去一年中进口伊朗原油2700万吨。伊朗本国估计，到2021年，石油产量可以达到一亿两千九百万吨，到2025年，可以达到一亿八千万吨。但是伊朗自身的炼油能力低，精炼油的生产极端需要他国石化企业的帮助，解禁之后，欧洲石化企业也已经紧盯这块肥肉。在竞争激烈的情势下，中国这位患难与共的友好国家相对他国来说，得到伊朗更多信任，能够保障化石能源供求和运输的安全，当然也是伊朗投桃报李的表现。根据中国对伊朗在化石能源和可再生能源产业链中的比较优势，中国将会为伊朗能源产业的上、下游项目进行投资和融资。根据伊朗自己预估，将会有700亿美元的外国投资进入到伊朗的石化工业。

        4.替代能源：中国在伊朗已经建立两个电解铝厂。伊朗大概有利用太阳能和风能发40000兆瓦的能力，目前中国企业只开发了250兆瓦，所以说，潜力相当之大，所以中伊双方在太阳能和风能发电厂更多项目上也在洽谈。目前中国在伊朗建造的发电厂电表直接入户伊朗家庭也正在进行中。

        5.矿产项目：伊朗是地质资源很丰富的国家，比如铜、铁矿砂，多种有色金属储量丰富，尤其是质量高，层浅，容易开采。

        6.核能合作：中国一向支持伊朗和平利用核能，发展民用核能技术。现在，解除制裁后，在后伊核时代，中国参与改造阿拉克重水反应堆，也是中国支持伊朗和平利用核能的表现。顺便说一下，中国很希望在生产同位素医用上、海水淡化上与伊朗合作。

        7.高铁项目：中国将会帮助伊朗融资130亿美元，建设德黑兰到马士哈德的高铁，之后再建造到阿巴斯的轻轨，于是就打通了波斯湾到里海的交通，战略意义不容小觑。

        8.防务合作：反恐合作，互换情报，人员培训，装备技术交流，提升军事合作级别。支持伊朗成为上合组织正式成员。(在叙利亚问题上，中国和伊朗还有俄罗斯都支持阿萨德政府，也都认为不要军事行为，应该开始政治进程。)

        当你走在德黑兰的大街小巷，表面看完全感受不到这是一个被制裁三十年的国家。去过一些被美国和西方制裁多年的国家，比如朝鲜、缅甸、古巴。伊朗可以说极为正常。这也是波斯人骄傲的地方之一，制裁多年，依然表面繁华，也许是拜巴列维国王留下的基础设施建设所赐。

▲德黑兰街景。来源：秦枫微博

        不过一旦注意细节，你会发现，现在的伊朗并不乐观。一下飞机，就发现停机坪只有五六架737，数量很少。机场的基本设施齐全，但是也是当年巴列维时代的辉煌遗物。之后三十多年，没有更多发展。还有一个细节让我印象深刻：青年男性壮劳力，在大街上卖花。去过很多欠发达国家，见过很多卖花人，都是老、幼、女性，无一例外。当然，伊朗的女性极少抛头露面，这种工作只能男性来完成。但是由此可见，无事可做、失业率极高是让这些青年男性穿梭车流中卖花的真正原因。

        伊朗2015年的通货膨胀率为12.6%，货币贬值厉害。失业率高导致社会不稳定因素增加，这种被多次证明了的简单社会现象，在伊朗难道会有例外吗?近些年，新闻中不乏伊朗 “反帝反霸权”的各类游行，再看看被打砸抢烧的沙特大使馆。 如果经济再被困下去，打砸抢烧的恐怕未必是外国使馆了。所以制裁解除后，伊朗政府的刺激经济计划马上推出，因为当权者知道再不关注本国人民福祉，结果会是什么。其实现代伊朗从巴列维国王时期的全面西化，到霍梅尼时代的全面伊斯兰化，再到哈塔米文明间对话的提出，伊朗政治经历过辉煌、屈辱、革命、改革，那么现在伊核协议全面达成，说明伊朗回归理性，知道国内民生为重中之重。

        本人还是青涩实习生的时候，在实习中采访过伊朗前总统艾哈迈迪内贾德，新保守势力代表。当时对这个不戴领带，极端反美的工人子弟颇有兴趣。十年之后，我来到德黑兰总统府，看到了内贾德的后任——鲁哈尼，教士出身。他当选之初就说：对内稳步推进改革，对外改善与美欧和地区国家的紧张关系。其实，鲁哈尼的当选也是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吸取了内贾德执政的一些教训，顺应了民心思变的民意。鲁哈尼得到伊朗前总统哈塔米和伊朗经济之父拉夫桑贾尼的支持。尽管他有浓厚的宗教背景，但总体上看是温和改革派。伊核问题全面协议的签署，正是说明了美欧对他治下的伊朗的一种期待。鲁哈尼1月底将会对欧洲进行访问。尽管中国国家主席14年未曾到访伊朗，但是鲁哈尼上台以来，已经同习近平主席在各种场合5次会见，因此，中国伊朗关系静水深流。

        历史上有辉煌文明的国家一般都是惺惺相惜，因为近代以来大家的命运之跌宕起伏也颇相似。中国和波斯帝国在历史交往中，对自己的文明有“自知之明”，对对方的文明有“知人之明”。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和习主席的会面，让人感受到了这一点。

        哈梅内伊认为伊朗一直在寻找像中国这样独立可信的国家合作，伊朗不会忘记在制裁岁月中同中国的合作。哈梅内伊说西方人从来没有成功地得到过伊朗的信任，伊朗的眼光一直注视着东方。认为中国伊朗签署的25年战略规划是“合理且明智的“，他重申一个中国原则。谈到中东乱局，哈梅内伊认为，在西方的错误政策和伊斯兰国家的相互误解中，地区一直不稳定，且有愈演愈烈之势。不满西方用伊斯兰国代称恐怖份子，“对于穆斯林来说是羞辱”。哈梅内伊对目前美欧的中东政策颇有意见，认为不是去挖掉恐怖组织和产生误解的根，而是给那些在欧美的穆斯林施加压力。

        习主席对哈梅内伊的远见卓识表达了敬意，并且认为西方陷入“不是朋友就是敌人”的思维模式，不过西方对局势的失控会给伊朗和中国腾出空间，走自己的路。礼节性会见比较简短，中国国家元首同伊朗最高领袖的对话如果深入下去，想必非常有意思。

        在后制裁时代，伊朗是一块待开发的大市场，目前看，中国抢滩成功，也希望伊朗重现昔日辉煌。

        （作者：秦枫 著名时政记者，报道的重大中国政经新闻、国际新闻引人关注，曾深入中东、北非战场以及朝鲜、巴基斯坦等地采访，现就职于香港卫视）